第七十九章 当朝问罪时 淡定发重誓
天子一怒,则伏兵百万。
曲奉鸣原本就困惑这一年以内多数官宦尸位素餐,徒享朝廷俸禄,却政绩不甚卓越,因此今日才召礼部尚书华仲衍和当今太子曲舯弈商榷对策。
而如今,新获封的女官华谣火烧官媒署,又毁了一年内所有前来官媒署求亲者的簿子,分明就是刚到任就在曲奉鸣的怒火上浇了泼最热的油,而圣旨既然已下,要把华谣关到大理寺牢房待审,就足以证明曲奉鸣此刻怒不可遏的心境。
华谣在官媒署烤红薯导致火灾这事如此荒唐,自然身为其父的华仲衍也是担忧万分,猛地双膝一屈,就跪了下来:“圣上息怒,小女必是无心之失……”
“住口!”曲奉鸣又一拍案,迁怒到了华仲衍身上,他几乎是气笑了:“华爱卿教出的好女儿啊,好女儿啊,可真是不负朕所托啊!”
曲舯弈听着曲奉鸣的暴怒,内心还是对华谣这样,的罪行存疑,他总觉得,华谣的机敏才智不至于闹出如此乌龙的祸事。何况,在他们共同经历了丰尧一行后,华谣也眼见着稳重了不少。
曲舯弈原本不愿意在此刻开口,但他眼见华仲衍也跟着吃了瓜烙,曲舯弈也是忍不住作揖劝道:“父皇息怒,凭儿臣对华司缘为人的了解,她断不是乖张恣意、行事鲁莽之辈。”
“你了解她?”曲奉鸣一心要曲舯弈和华谣一刀两断,但曲舯弈屡次因华谣失态,也令曲奉鸣过分失望:“好,朕如今,倒想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说!”
就在此刻,备受争议的华谣终于出现了——但她竟然不请自来地立在了金銮殿外候着:“烦请通报一声,官媒署华谣前来拜见圣上。”
门口看守的内侍还不曾知晓华谣即将被关押大理寺牢房的事,尚算客气地朝华谣道:“圣上正在殿上与太子殿下和礼部尚书议事。”
华谣杏目微敛,螓首也稍稍垂下,却是直挺挺地跪在了日头下,但却一言不发,棠梨也在华谣身畔随她一并跪着,逼得那内侍不得不进殿禀报:“启禀圣上,华司缘跪候于金銮殿外,求见圣上。”
“好啊,朕不找她,她倒自认其罪来了。”曲奉鸣不屑一笑,嚷道:“传!”
就在这一声传令下达以后,华仲衍和曲舯弈内心便都不安起来,各自长吁了一口气,等着华谣上殿,而曲奉鸣也是眯缝着眼睛,若有所思地等待着华谣。似乎在他的认知里,华谣也不该是如此轻慢之辈。
华谣把棠梨留在殿外,徒步走上了大殿,先是拾阶而上,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,反而举步异常坚定,每一步都踏的稳稳的,娉娉婷婷地走到大殿中央。
令众人诧异的是,华谣身穿着官媒署的司缘官服,似乎并不符合罪臣的礼仪,等她走到了大殿上,也是直挺挺地行了大拜的君臣之礼,双手奉过头顶,规矩地朝曲奉鸣叩拜道:“微臣官媒署司缘华谣,拜见圣上、太子殿下,圣上万岁,太子殿下千岁!”
华谣白皙的额头叩在大殿冰冷的玉石板上,曲舯弈既担忧又好奇地看着如今换了官服的华谣,比之她在丰尧时和在凤城刚开店时的状态,反倒更添些英气与妩媚。
“平身。”曲奉鸣看着曲舯弈对华谣含情脉脉的眼神,愈发地反感华谣,眼皮微向下垂着,连带着胡须都更往下坠了,“朕也不知,你是不是当真希望朕万岁。”
曲奉鸣虽喊了平身二字,但是华谣并没有立即起身。
华谣对着曲奉鸣这样夹枪带棒的话,反而言笑晏晏地回应:“圣上万岁自不是微臣所希望的。”
这话倒气的曲奉鸣两眼冒火,一旁的华仲衍也觉得女儿火上浇油,低声喝道:“华谣!”
华谣却又朝华仲衍嫣然一笑道:“见过尚书大人。”
在曲奉鸣还未来得及发怒时,华谣又曼音婉转地回道:“圣上若是能十万岁,百万岁,乃至千万岁,微臣才高兴,这些比之万岁来讲,万岁自然是不够的。”
“那官媒署的火,是你放的?”曲奉鸣知道华谣口齿伶俐,也不屑与她争辩,而是长驱直入,直接问罪:“为了烤上那几只红薯?”
“正是微臣。”但华谣却不加掩饰直接应道,抬眸时,眼中清澈的瞳仁更添了一些笃定,“微臣放火,并非是为了烤红薯,而是微臣,故意为之。”
“故意为之?好啊,好个故意为之。”曲奉鸣没想到事到如今,他还能在华谣口中听到近似自豪的味道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既放火烧了你的办公署,毁了万人的姻缘,为何不脱簪谢罪,自称罪臣?”
华谣早知曲奉鸣会这样的态度,眼中稍有一些不安,但口中还是更加坚定:“微臣,无罪。”
华仲衍听华谣当庭以下犯上还不知悔改,更是面色铁青,忍不住又拧眉喝道:“华谣!”
“微臣,无罪!”华谣贝齿咬唇,却没顾忌华仲衍的话,而是仰头对曲奉鸣又道:“官媒署之所以设立,是为成全有情眷侣,而非是撮合痴男怨女,微臣火烧官媒署,是为防天下人咒骂圣上昏君,为挽回圣上被败坏多年的清誉,按微臣愚见,微臣此举非但无罪,还……尚算有功。”
“阿谣!”曲舯弈素来都了解曲奉鸣的为人,华谣此举,无疑是要激怒于他,而曲奉鸣眼里,他的天威是不容置疑与挑战的,曲舯弈忍不住也朝华谣劝道:“休得殿上猖狂妄言!”
“真不愧是当过媒婆儿的人啊,事到如今还大言不惭!”曲奉鸣第一次被一介女流如此冒犯,也是气笑了:“你怎的如此厚颜,还敢说你自己有功?”
“还请圣上容禀——若当真是微臣有罪,微臣势必提头谢罪,甘受火焚之刑!”华谣听到曲奉鸣的质问,也仍旧面不改色,许誓之时更是信誓旦旦,铿锵有力:“官媒署吕司簿,乃官媒白湛麟心腹,被白湛麟指派给微臣作助手,如今有些事,微臣想与吕司簿,对簿公堂!”
“朕倒要看看,你还有什么花招可耍。”曲奉鸣虽看不起华谣的身世,但是华谣并非寻常女子,这也是曲奉鸣所知道的,如今她字字铿锵,若不给她发声的机会,只怕会为人诟病,若是华谣当真是只为逞口舌之能,也可借她赌誓的言辞,彻底除去华谣,即便不以极刑处置,也该令曲舯弈终生死心,如果是如此,曲奉鸣就算再等个一时半刻,也无所谓了:“传官媒署吕掌簿。”
华谣见曲奉鸣许了她的提议,心里松了一口气,面上莞尔一笑,似乎一切事态的发展,都如她所料。
也正是看到了华谣这样的表情,与她有着不可言说的默契的曲舯弈也松了口气,眼神从担忧转变成了期待,他总觉得,华谣此举一定别有深意。
而华仲衍素来是不太认同华谣乖张恣意的处事态度,因此,他仍旧是满眼担忧地觉得,华谣这是死到临头还在负隅顽抗地狡辩。